導讀：

“修昔底德陷阱”不能準確反映出當今世界各國相互聯系和相互依賴的狀態(tài)，以它作為處理大國關系的指導理論是不恰當的。以歐盟的視角來看，其與中美的關系都愈發(fā)復雜，隨著中美關系的不斷調整，歐盟希望避免落入中美之間的“二元陷阱”，在國際舞臺上確立戰(zhàn)略自主地位。

作 者

莎達·伊斯蘭 (Shada Islam)

歐亞關系獨立分析師、評論員，“新視野”項目創(chuàng)始人

威廉·布蘭克 (Jan Willem Blankert)

前歐盟外交官，歐盟與東盟關系特別顧問

歐盟與美國的關系復雜，其與中國的關系也越發(fā)呈現出這一趨勢。歐盟在對中美之間的互動既寄予厚望，又充滿憂慮。包括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在內的多位歐盟官員，已就中美之間持續(xù)“激烈競爭”對全球的影響發(fā)出警告。歐盟的決策者們表示，讓歐洲繼續(xù)前進的最佳途徑，就是在歐中關系中發(fā)展“第三條道路”，避免落入中美之間的“二元陷阱”。歐盟各國政府也通過在外交、安全、貿易、互聯互通等領域獲得更多的“戰(zhàn)略自主權”，來樹立歐盟的全球地位。

歐美關系

歐盟與美國和中國的關系都很密切，盡管歐盟的決策者們多次表示，由于同中國的政治制度之間存在差異，以及歐美雙方長期的共同歷史和共同價值觀，因此歐盟“更親近于美國而不是中國”。

但這種“親近”并不常表現出來。與前一屆美國政府不同，拜登政府堅定地表示支持跨大西洋團結，美國與歐洲各國政府之間的接觸也很頻繁。但拜登“美國回來了”的口號讓人擔憂，因為這意味著美國仍希望歐盟扮演次要伙伴的角色。

歐美關系還受到一系列新舊刺激因素的影響，比如，拜登政府曾公開反對歐盟和中國在2020年底達成的《中歐全面投資協議》；再如，2021年底，澳大利亞出人意料地宣布放棄購買法國潛艇的計劃，轉而購買美國核潛艇，隨后澳、英、美三國建立AUKUS三邊安全協定，引起了歐盟方面的憤怒。

歐美雙方的緊張局勢近期有所緩和，但美國把歐盟各國拋在一邊，單獨同俄羅斯就烏克蘭緊張局勢進行接觸，再次激怒了歐盟——盡管歐盟現在也已開始采取外交努力，介入此危機。

更不用說去年8月，美國連聲招呼都不給歐洲盟友打，就匆忙撤離阿富汗，這又削弱了彼此的信任。因此，無論公開聲明如何，歐美雙方的信任可能都難以重建。

中歐關系

與此同時，中歐關系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、更加艱難的階段。2019年3月，歐盟發(fā)布《歐盟-中國：戰(zhàn)略展望》文件，將中國描述為“合作伙伴、競爭者和制度對手” (partner, competitor and systemic rival)。

“制度對手”的說法，強調的是歐盟與中國的政治制度截然不同，但在后來的翻譯中，systemic一詞經常與另一個近似單詞systematic混淆，將“制度對手”誤譯為“全方位/系統性對手”。這既不是歐盟方面的原意，也與事實不相符。

在歐洲議會單方面凍結中歐投資協定后，大多數歐盟國家對中國進一步采取更加強硬的態(tài)度。中歐投資協定的內容包括中國在某些工業(yè)部門對歐洲開放市場準入，以及中國承諾簽署國際勞工組織相關勞動標準。而近期關于立陶宛與臺灣關系的爭論，使中歐關系更加復雜。立陶宛于去年11月批準設立所謂“駐立陶宛臺灣代表處”，這種行為違背了歐盟和美國都堅持的“一個中國”原則。

然而，鑒于中歐關系的多面性、中國不斷提升的地緣政治地位和不斷擴大的經濟影響力，以及2020年以來中國超越美國成為歐盟最大貿易伙伴，中歐雙方的領導人、決策者以及商界之間的接觸并未中斷。中歐峰會也預計將于今年3月舉行。

中美關系下的歐盟

歐洲決策者們正密切關注著中美關系，但與美國不同的是，歐盟并不將中國視為“生存威脅”。歐盟各國政府無疑不希望出現任何激烈沖突或另一場冷戰(zhàn)，并一致認為應對疫情、氣候變化以及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等全球性挑戰(zhàn)都離不開中美合作。

“修昔底德陷阱”理論認為，守成國與崛起國之間的激烈沖突是不可避免的。誠然，單看中國的人口規(guī)模（是美國的四倍），我們好像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，即中國快速增長的經濟規(guī)模注定有朝一日將超越美國。然而，即使這成為現實，中國的人均GDP也不足美國的四分之一。

此外，修昔底德生活在距今2500多年前，他對歷史的觀察和研究以歐洲為中心，并不能反映出當今世界相互聯系和相互依賴的狀態(tài)。因此，“修昔底德陷阱”這一流行觀點在歐洲并沒有得到廣泛接受。

歐盟真正擔憂的是，中美之間的任何雙邊協議都有可能將他們擋在中國市場之外。這種心理與美國擔心中歐投資協定可能將美國企業(yè)拒之門外十分相似。事實上，在處理對華問題時，盡管美歐在利益一致時可以合作，但雙方也是長期的競爭對手，在諸多事務中存在著截然不同的優(yōu)先項和關注點。

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表示，歐盟必須從自身角度出發(fā)看待世界，采取行動捍衛(wèi)自己的價值觀和利益，走“自己的道路”，而不是陷入中美爭端。這一觀點與大多數歐洲國家的觀點一致。

未來幾年，隨著中美關系不斷調整、適應、對抗和競爭，歐洲也將面臨挑戰(zhàn)。歐盟決策者們已經意識到，他們將不得不通過貿易、投資和安全對話等方式，在世界各地廣結善緣，建立歐盟的戰(zhàn)略自主權。這也是確保歐洲繼續(xù)扮演重要地緣政治角色的一個重要因素。

本文原標題為 "Europe's 'third way'"

責編 | 宋平 布英娜
編輯 | 張釗
實習生佟亞璠、馮小源、尹康君亦有貢獻